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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原文寫於2011年1月)

 
最後的飛行
往往會發生特別的小故事
 
多倫多回港的班機,
十五個多小時的飛行,
有幾位乘客一直對我埋怨說坐著很累,
咳咳,excuse me,不斷工作的空服們比你們更累好不好?!(同理心已賣光,先生你找錯傾訴對象了)
 
如常的工作,
經歷了Cocktail + 2次的餐飲服務,還有數小時的Crew rest小睡休息
 
然後無數的服務鈴、整理洗手間、泡杯麵、泡茶、倒飲料 + 笑容無限供應⋯
 
還有3小時左右就要降落香港。
 
在黑漆漆的機艙來來回回的收集乘客用完的餐具、杯子、杯麵碗...忽然被一把小小的聲音叫住:
 
「姑娘呀,姑娘,俾杯熱滾水我啦唔該」
 
是一位老婆婆。
 
我認得她,雖然她不是坐在我服務的區域,
但因為她是獨自上機,需要輪椅協助,
而且聽覺不好,我們與她的溝通,主要都是以書寫方式。
當然,她看得懂我們寫的中文,但她的需要,就可以直接說出來給我們聽就好。
 
我跟她點頭示意,然後送上熱水一杯。
(當然不忘為她按一下閱讀燈, 以免她不慎打翻熱水被熨傷)
 
老婆婆說她肚子很餓,可愛地問我有沒有腿蛋治。是日經濟艙的三文治,只有蔬菜+火雞,而且是厚厚的硬麵包,老人家的牙齒,根本就吃不了。
 
婆婆很點失望,掏出了她口袋的餅乾來吃,同時碎碎唸的說道︰「我真的好餓啊,很想吃點熱的東西。」
 
經濟艙的資源有限,亦因為商務艙的阿姐們人都很好 (咳嗯... 我沒有說我的阿姐不好...),我立即想到要上去求助。
 
我跟她們說明了情況,台灣的事務長姐姐二話不說就加熱叉燒餐包,說15分鐘後就可以給老婆婆吃,請我先回去通知老婆婆稍等一下。
(整個商務艙只有4個叉燒餐包,她們的客人都還未吃,姐姐都願意分一個來幫忙,感動!!)
 
 回去婆婆的座位,寫了有關的情況。
婆婆看了字條,很開心的說「有叉燒包食呀? 好呀好呀!」
 
眼見婆婆的熱水已經喝完了,我為她再倒一杯,這次她在手提袋中掏呀掏,拿出了一個飯壺,請我幫忙加熱裡面的飯菜,因為她真的好餓,很想吃飯。
 
那時候心中很為難,明知道公司不容許我們幫乘客加熱他們的食物,但又不知道如何去拒絕婆婆。我把飯壺拿回廚房,跟我的上級、經濟艙事務長(稱她為5姐好了) 報告了有關的情況。
 
當然,肯定是不可以為婆婆翻熱她的飯菜啦,還要捱罵問我知不知道公司政策,再說一輪意指不要多事的話....
 
.......我無言
 
 
我偷偷的擰開飯壺的蓋,
噢,飯菜已經變得有點微酸了。
 
明明已經被5姐狠狠的拒絕,但那時候不知道何來的勇氣,我竟然說了一句「那就試試問頭等有沒有白飯吧!!」
 
當然,話音未落,我又捱罵了...
 
又是一輪說我太多事,幹麼要上去頭等,這個是經濟艙,要是你這樣,下次阿婆又會問......
 
既然自己所屬的廚房裡得不到支援,我就先回去商務艙取熱騰騰的叉燒包。剛好新加坡高級事務長姐姐來到,我當然要向她解釋一次為何要上來「偷包」,真慶幸我們大部份同事都是心地善良的人,新加坡姐姐立即就說「不是還有一個鮑魚雞飯的嗎? 就拿那個給婆婆吧!!」
 
(當然, 是一個完好而且一直冷藏的飯, 只要加熱約20分鐘就可以吃了!)
 
 
再次向兩位好心的姐姐道謝,我回去找婆婆,送上叉燒餐包,同時又寫了一張字條:
 
「婆婆,你的飯菜變壞了,不能吃,我們現在幫你準備鮑魚雞肉飯,已經在加熱了,等15分鐘左右就可以吃,我先倒掉飯壺內的飯菜,再幫你清洗一下飯壺,好嗎?」
 
很長的句子,婆婆這次花了較長的時間去閱讀,然後她有點無奈的說,飯菜加點熱水進去洗一下就可以吃,我明白老人家不想浪費食物,覺得倒掉可惜,可是如果我不替她倒掉的話,我真的擔心她之後會吃光那些變壞了的飯菜。
 
我堅持了一會,幸好婆婆最後都願意配合。
 
婆婆跟我說,她命好苦,這次自己一個人回香港,很怕,什麼也不會,而且因為她唯一的兒子在多倫多剛去世,媳婦就要她走,她又體弱多病,喪子之痛又無人理解,很感謝我們在航程中一直照顧她,總算是有人關心她。
 
我握住她的手,聽她說話。
但,我不知道該說什麼,只有點點頭。
 
把飯壺清潔好,台灣姐姐亦已經把雞肉飯加熱完成了。當我把熱騰騰的飯菜送到婆婆的面前,她很高興,不斷的道謝,但也不忘老人家的節儉本性「我一次吃不下那麼多,剩餘的可以放進飯壺帶走嗎?」
 
我們都點頭說可以,請她慢慢享用。
 
再來來回回地收收機艙的垃圾,回到廚房,還是第一時間被5姐罵。
 
「我看到阿婆在吃飯,你是不是偷偷去幫她加熱她的飯?!」
 
我說沒有,還未來得及講下一句
 
「那她怎麼飯壺有飯, 還在吃!」
 
我告訴她事情的經過,只得到一副I don't care的嘴臉回應。算了吧,反正婆婆已經在吃飯,我們也快要回到香港,我也想說句「I don't care!」
 
 
 
也許我這麼努力去協助婆婆,是我的自私,
當她第一次叫我的時候,我想起我的外婆,
想起她在病床上,沒有把我認出來時,
就把我當成醫院的護士,叫我作「姑娘」,
我心裡多麼多麼的希望,
再聽一次
這親切又可愛的聲音
 
 
 
妳常在我心間
 
 
 
 
後來我知道,有正義的同事把事情的發展告知了座艙長,所以她在下機後的機員debriefing中提及了我Go the extra mile的事。
 
我要謝謝一班好心的姐姐,她們的支持,成就了這小小的事。
 
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很傻、很多事、很無聊,
但有盡過自己的能力、用心幫助和照顧有需要的乘客,無論結果如何,我也無愧於心。
 
這是我的堅持,
我還是會繼續努力的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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